地球防衛軍到底防衛什麼？

十二月中，經朋友極力遊說，最後還是到了遊戲店，買只有日版的《地球防衛軍 5》。自此之後，每晚不知浪費多少時間，滿足保衛地球的願望。

以最簡略的方式說明，《地球防衛軍 5》（後稱 EDF）確實可形容為一部人類從外星人侵略下保家衛國的外星打怪獸遊戲。過程中，玩家每關也會遭遇數以百計的怪物，掩蓋整個螢幕席捲而至，包括超巨大化的螞蟻、蜘蛛、黃蜂，甚至飛天蟾蜍，各會噴灑蟻酸、蛛絲、火焰，將人置諸死地。遊戲乍看與無雙系列的斬草式玩法有點相近，卻更需作戰策略，而非無腦亂打，有時重點攻擊，偶爾掩護退卻，真有小隊行軍作戰之感。最終玩家必須擊破飛船，從外星生物手中奪回人類世界。

然而，從細部而言，我又不得不一再質疑，地球防衛軍到底防衛什麼，又是為誰而防衛。一方面，各種巨大化的昆蟲化作敵人，難免有一種大自然對人類高度發展反噬的底調；當蟻柱插到地上，不停召喚出新蟻遍佈大地，蜘蛛在高樓大廈間織出蛛網重奪領域，就彷似自然正以較人類更大的生物重掌地球，而從蜂巢中傾注而出的巨大黃蜂，也再一次提醒人類生態鏈的重要性。

另一方面，EDF 又隱然地揭示了整件事的荒謬。大部分敵人只會向玩家開火，反而是玩家使用爆炸性武器剿滅敵軍時，稍一不慎，就會把區內的甲級商廈和民居住宅夷為平地，將往日發展一掃而空。

我記得，為了提升武器等級攻略之後的關卡，曾經反覆地重玩名為「歐洲救援作戰」的任務。於一個中等規模的模擬無名歐洲小鎮，無數蜘蛛從地底出現襲擊市民，玩家必須聯同隊員救助平民。然而，玩法與任務內容相當矛盾：玩家常有誤中副車之虞，殺死平民也不會受任何懲罰，對市民而言地球防衛軍比蜘蛛更是危險；同時玩家為了應付接踵而至的敵人，火箭炮會把一切歐陸氣息轟個粉碎，任務過後，小鎮已再無人無屋可作居住。我看着小鎮一次又一次摧毀，開始變得無感，甚至會為了撿拾一個武器升級包，抄點近道，直接就把一排低矮公寓炸個稀巴爛。

假如地球防衛軍所保護的，是平民的性命與人類的建設成果，這必然是極為弔詭的一件事：所有拯救都是反諷，人類才是對自身最危險的存在。更不用說，地球防衛軍以保護為名殲滅的萬千蟲蟻，當中所牽涉的總生物質，又或蛋白質含量，可謂不可計量，同樣是一場生態浩劫。地球防衛軍所指的地球到底為誰而設？為了人類存續，我們可以放棄多少？

然而，外星人入侵終究是一種例外狀態，一切彷彿皆可被原諒，而玩家於日復一日的對抗中，也漸漸會在掃射潮湧的敵軍之間被射擊的快感所麻痺。EDF 是一款稱職的遊戲，重複之中又以難度一再勾住玩家的挑戰心理，成千上萬的巨型蟲蟻總會迫使人從抽象的思考中再一次抽出，然後，再一次與隊員一同滿懷激動地覆誦：「EDF！EDF！EDF！」我不得不花費七十多個小時，才終於理解這顯淺的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