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就是守候在旁的暗戀者的吶喊:都為你做了這麼多,彷彿生活只因為你,你應該要愛我;這種索求,不正是一種勒索?一一數算,為你做的種種,你怎麼能不愛我?我如模範生一樣,讓每次對話精彩,閒時你可把我當作盆栽,擱在一旁,不必太廢神,只需偶爾澆水。這樣的一個我,旁人都會覺得完美,你又怎麼忍心?

戀人總有一種錯覺,假使自己變得完美無暇,愛戀的對象便會察覺得到我的存在,終會接受自己。可是,戀人卻沒發現,自己雖自覺完美,他造就的這個完美形象卻從未等同對方心中所欲。我從來無法真實地認知對方的癖好,他潛藏的欲望我總不被告知,這麼說來,我自恃完美的形象,不過是我投射在對方身上的幻想:我認為對方應該喜歡這樣的人。我自製的完美,與對方心中所欲求、肯定的完美,兩種形象必然不同,愛戀對象自然就沒可能會對戀人忽然產生興趣了。對於愛戀對象來說,戀人縱有種種轉變,他卻不必發現,至少從沒察知這些轉變乃是因自己而起。

戀人竭力變得完美,向自己心想的完美形象靠攏,但他的努力終究徒勞;兜轉一圈,花費不少時間與精神,自己的位置卻從未改變,他由是泄氣,遂有了以歌吶喊的舉動。他一直盡心盡力,安靜守候,終於在靜止中漸漸發現,一切原都是自設的幻象。然而這一刻,他仍是堅持本來的路徑,繼續力臻完美,繼續守候,只一再對自己覆述,我明明這麼好,她應該會愛我、應該要愛我,怎麼能不愛我?還是那樣,維持盆栽的形象,尊重這個自設的定位,拒絕開放,自己在房間裡吶喊,你不必勉強回答,安靜就好。

其實,戀人心知此中的各種矛盾。他改變自己,想得到戀愛對象的青睞,卻必不得要領;他知道自己的位置終難改變,卻又不狠心改變。這種不求變遷的隋性,或許反映出人際關係的特性:自己既在對方的世界中佔了一席位,也就抗拒改變,因為在結構之中總可棲居,即使投閒置散,也至少可以忍受;輕舉妄動,反而會讓一切倒塌,自己或會完全被趕出對方的世界以外,這種賭搏風險著實太大。戀人既面對現實,卻也逃避現實,他無法梳理出一套可行的行動,因為在對方面前一切的行動均告失效。他進無可進,退無可退,只得堅守崗位,與矛盾共存。

單戀者注定掙扎,如少年維特,其實大可放棄對戀慕對象的佔有欲,卻又反覆自我挑戰,以此自證純潔;甚至說,偶爾施捨我一點礦泉水,就能變作森林保護你,如此有用,請不要把我踼開。但盆栽注定無法動彈,縱有掙扎,也僅能在一個盆子的空間中選擇長高或枯萎。依舊堅持掙扎,一直維持這個樣子,就算自己也看不起自己,那大概就是盆栽的執拗,所以請不要把我踼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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