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個年代,喪屍顯然是流行文化中的一大符號。有說,時代的流弊與批判,通常會承載於流行的怪物身上,這些怪物容讓我們以變態的角度,觀看世事出了什麼差錯,又將招致什麼苦果。回首一看,你或會發現,大部分的喪屍電影都傾向批判社會,特別是影射現今消費文化中無可止盡的貪欲與浪費,活人墮落變得半死不活,只懂一拐一拐地前行,盲目地把一切消費殆盡,滿足口舌之欲。

朋友介紹了一套英國電視劇Dead Set,由Charlie Brooker創作,在Dead Set以後他就製作了另一套佳作Black Mirror。故事講述倫敦爆發喪屍疫症,轉眼已成死城,另一邊廂,一班真人show Big Brother的參賽者,卻對外面的情況懵然不知。這個真人show讓五六個人同住在一所大屋裡,全程接受鏡頭監視,把生活實況直播到全國電視上,每隔一段時間,觀眾就會選出最惹人討厭的人離開大屋,最後留下的人就是贏家。女主角Kelly是這個節目的監製助理,專責為棚內的工作人員送咖啡及替犯眾憎的監製買尼古丁貼。疫症爆發後,大部份人轉眼成了喪屍,漸漸地向錄影廠圍攏,廠內的工作人員也一一遭殃,最後只有女主角和監製先後逃進了安全的Big Brother家中。女主角進去後,把外面的情況告知屋內的參賽者,又組織人馬出外搜索物資,讓大家至少有一點存活的可能;反之,監製一進來,馬上就把全部人痛罵了一回,又提倡一些不經大腦的逃生計劃,終於被人鎖於廁所裡面,結局裡又引人叛變,把大屋的大閘敞開了,結果喪屍一湧而至,全軍因而覆沒。

把喪屍與真人show揉合,自然是新鮮的嘗試,當中也不乏批判的意味。不妨把這套電視劇視作現代媒體的吃人史。電視台製作節目,諸如真人show、旅遊特輯、飲食節目等等,其實莫不是以鏡頭的畫框、片段的剪接,把真實的世界過濾濃縮,只呈現現實的一個側面供觀眾消費,剩餘的都予以丟棄。比如May姐的笑聲、《求愛大作戰》的男人改造過程、乃至《星夢傳奇》的鄭俊弘,都在銷售一些故事,我們嘲笑,又或以之取樂,都不過是在那匆匆一刻,榨取他人的生命供自己消費。我們就似是喪屍,有無從滿足的飢餓與怒氣,這種無理性的氛圍彷如傳染病般播散,滲染了電視前的觀眾;劇中觀眾觀看Big Brother的目光,與我們觀看Dead Set的目光就於此重疊,電視台供給我們一餐又一餐的劣食,我們縱有不滿,眼睛卻依然盯著熒幕,這樣的供求關係早已沒法溯源。

另一方面,Dead Set又為我們供給了不少刺激與娛樂。到了結局,惹人厭的監製終於把大閘敞開,讓喪屍湧進大屋裡,害死了屋內一眾無辜的參賽者。他傲慢、無禮、自私、視他人如無物,一路集結了觀眾的一切怨氣,終於在劇終時被一大堆喪屍分食,咬開他的肚子,揪出大腸小腸,又被兩群喪屍攔腰扯成兩截,其時口中仍一味叫囂,說自己一腸子也是糞便,讓喪屍吃個飽。整個場景歷時兩三分鐘,終於被喪屍連脊椎扯出頭部而死。這一幕一方面駭人之至,我們卻又不得不察覺,自己心底對他的怨恨得到滿足,畫面最血腥恐怖,眼睛也不願移開,認定這種懲處正合我的心意,這樣不正是從殘忍中得到快感,變態地滿足於在吃人的世界被餵食嗎?

如是者,Dead Set以過火的血肉淋漓,引起我們反思,到底我們與現代媒體之間的關係,會不會正是如此扭曲變態?「未夠色便要腥」,我們一再尋求娛樂刺激,會不會早已逾越了某種界線?與此同時,我們也不得不謹記,消費無色無血的電視節目,雖然激烈不如一齣喪屍片,本質上卻依然相似。娛樂之餘,我們也該不忘反思,自己會否只滿足於電視上的平面畫像,卻丟棄了背後立體真實的大千世界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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